助貸“24%+權益”新玩法興起，變相加息遭遇大量客訴

　　助貸新規實施倒計時，在助貸機構啟動年化利率從36%降至24%的合規轉型的同時，一種名為“24%+權益”的新模式正在悄然興起。

　　第一財經調查發現，多家助貸平臺通過捆綁“小權益會員”或“大權益增值包”，試圖在合規框架內變相突破利率限制。其中大權益費用甚至與借款額度直接掛鉤，單次扣費高達上千元。平臺多宣稱此類設計“自愿購買、質價相符”，但實測顯示，部分用戶遭遇默認勾選扣費、退費難等問題，相關投訴量已超5000條。

　　當監管紅線遭遇客訴壓力，這場游走于合規邊緣的“利率游戲”還能玩多久？

　　“24%+”模式興起

　　國家金融監管總局4月3日發布的《關于加強商業銀行互聯網助貸業務管理提升金融服務質效的通知》(下稱“助貸新規”)規定，商業銀行應當在合作協議中明確平臺服務、增信服務的費用標準或區間，將增信服務費計入借款人綜合融資成本，明確綜合融資成本區間。這也意味著，助貸行業提供服務的年化利率被壓降至24%以下已是大勢所趨。

　　新規將于10月1日起施行，留給產業鏈“玩家們”的時間已不到4個月。據業內人士透露，自5月起，多家助貸機構已緊鑼密鼓地啟動年化利率從36%降至24%的合規轉型工作。

　　在壓降利率的同時，助貸機構也紛紛探索新的業務模式，“24%+”新模式悄然興起。

　　記者日前對樂享借、天美貸、即分期、分期樂、小贏卡貸、宜享花、省唄等多款助貸類App進行實測，并重點調研了權益類產品，發現該模式主要呈現兩種形態。

　　第一類是小權益產品。即利用“月卡會員”或“季卡會員”的形式，提供一批金融、生活領域的限時服務權益，并收取每月30~50元不等的會員費用。

　　以小贏卡貸為例，記者在App上看到，該平臺提供一款VIP季度卡服務，花費149元開通，可以獲得提額通道、優先審批、極速放款三項權利，同時還可以獲得話費立減、熱門會員、打車券、飲品券等權益。

　　另一類為大權益產品，業內也稱為“增值權益包”。這類產品的核心邏輯是權益定價與額度綁定，申請的借貸額度越高，權益費用也越高，并一次性進行扣費。收費的靈活性較大，從199元至1999元不等。

　　以天美貸平臺為例，深圳借貸者阿亮向記者反映，自己近期在該平臺借款5700元，但平臺在未經本人允許的情況下開通了大權益Pro服務，每個月需額外支付權益費213元。

　　“這種模式本質上是將原本的‘雙融擔’做成了‘24%+權益’，是一種向合規化升級的方式。”一名助貸機構人士對記者表示，但“24%+權益”模式必須符合客戶自愿、質價相符這兩個原則。

　　與此前相比，第一財經注意到，目前多數助貸機構的權益產品具備共性特征。第一，采購外部權益為主，內部權益少；虛擬權益多，實物權益少。第二，多數產品不與借款強關聯，試圖控制客訴率。

　　“這些設計背后都有環環相扣的邏輯。”上述助貸行業人士告訴記者，實物權益的鏈條長、過程復雜，一旦客戶拒收或要求退費，更容易被認定為非法放貸。但與之相比，虛擬服務產品的交易鏈條非常簡單，技術鏈條也更加成熟。

　　他向記者舉例說，現在很多助貸機構的“大權益”虛擬服務產品建立了標準化模塊、接入多家供應商，可以根據客戶借貸額度自動生成權益包，并自動獲取訂單、生成卡券兌換鏈接、發貨等，流程“一氣呵成”。即便是權益包退款，也會有一定的解決方案將損失降到最低。

　　這類“24%+權益”模式是如何盈利的？

　　一方面，如果運營得當，平臺可以從“免息券”“提額券”等金融權益產品中獲取一定的收益。另一方面，平臺會向供應商批量采購第三方權益折扣包，采購價格通常遠低于售價，可賺取中間的差價。此外，可以為第三方權益平臺導流，收取其中的“返傭費”。

　　有消費金融機構人士給記者舉例，比如平臺綁定的一個生活類權益包，給客戶的售價是100元，但可能向供應商采購的價格只有10元。中間的差價部分就可以用于彌補風險成本損失。“不過隨著競爭加劇，這種模式正面臨挑戰，平臺不得不壓縮差價空間以維持用戶滿意度。”他補充稱。

　　第三方權益供應商廝殺紅海

　　“24%+”模式興起，也催生了一個新的服務群體——第三方權益供應商。這些機構在助貸平臺和各類生活服務平臺之間搭建橋梁，通過提供撮合服務獲取傭金。

　　例如，在上述小贏卡貸的VIP會員權益合同中，記者注意到，合同提及會員權益服務提供方為深圳市橡樹黑卡網絡科技有限公司(下稱“橡樹黑卡”)。

　　企查查信息顯示，橡樹黑卡成立于2018年，是一家專精特新中小企業。官網信息顯示，該公司為一家會員權益服務平臺，助力企業構建會員體系，實現活躍與創收，服務機構包括華潤、Keep、途虎養車等。

　　記者從多位業內人士處獲悉，除了橡樹黑卡，目前市場上較為頭部的供應商還有緯雅XX、烈熊XX、及未XX。

　　這些機構提供的服務有兩類收費邏輯：一是基于“批發”，為助貸機構提供權益產品組合，并賺取買賣價差。這部分利潤根據不同商家的情況存在一定差異。二是基于服務，直接作為第三方主體與客戶簽署合同，收取費用，成為合規“防火墻”。即使出現客訴問題，也可以保證風險不蔓延至甲方。

　　第三方權益服務供應商的競爭也日益激烈。“雖然需求多了，但這行越來越卷。”一名中小型供應商負責人對第一財經表示，以往甲方集中采購可能會看權益包內容、公司年限、交易規模、團隊背景等多維度的信息，但近期基本只看采購價格，因為甲方要控制成本。

　　多家服務供應商人士也對記者表示，今年開始，這類機構的數量激增，甚至有許多中小助貸機構由于面臨生存壓力，直接轉型為“乙方”，價格戰變得日益激烈。

　　模式合規性、可持續性存疑

　　當前市場最為關注的則是，“24%+權益”模式的合規性和可持續性如何？

　　這一創新模式正面臨嚴峻挑戰。會員權益服務，特別是與貸款額度掛鉤的“大權益”產品，已成為消費者投訴的重災區。記者發現，在某第三方投訴平臺，“貸款+權益”相關投訴已累計超過5000條，主要集中反映兩大問題：一是貸款過程中權益服務被默認勾選開通，消費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扣費；二是會員權益退費流程復雜，自動續費機制引發大量爭議。

　　監管方面亦有相關限制。原銀保監會曾發布《關于規范民間借貸行為，維護經濟金融秩序有關事項的通知》，禁止發放無指定用途貸款，或以提供服務、銷售商品為名，實際收取高額利息(費用)變相發放貸款行為。

　　多位業內人士指出，能否有效解決客訴問題，將直接決定這一模式能否在監管框架下持續發展。

　　“低價格、低行權率、低客訴率幾乎是‘不可能三角’。”上述中小型供應商負責人提及，現在提供的權益方案也在試圖通過歷史數據分析、大數據等方式來盡可能增加方案的優勢和“含金量”。

　　他向記者舉例，比如與助貸機構深度合作結合AI技術，識別投訴敏感客戶，并針對性提供“權益包”方案，從而降低客訴率。又或者在方案設計上，通過一些時間或者行權條件上的巧妙設計，讓客戶行權率變低，從而降低實際成本。

　　此外，記者在調研中發現，為增強合規性，多家助貸平臺的權益服務協議中，注明提供服務權益7天無理由退費。比如，一家中腰部助貸機構的服務協議提到，“為更人性化地服務會員，給予您滿意的使用體驗，會員服務商支持購買的會員7天無使用退款”。

　　在這場合規與盈利的博弈中，助貸行業正面臨關鍵轉型。多位業內人士指出，僅靠技術手段規避監管難以持久，唯有真正落實“客戶自愿”原則，構建透明、合理的服務模式，才能在監管框架下實現可持續發展。

　　作者：王方然